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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人情冷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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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櫻神色微斂,側過身,不著痕跡觀察著眾人反應,冷笑不止,有好處時人人想沾光,落了空,人人看不起,外人口中的大戶人家,不過爾爾。她嘴角扯出嘲諷的弧度,微微一笑道,“多謝二伯母了,天兒早著,我與彤妹妹隨意逛逛,不麻煩堂哥了,畢竟,還有五姐姐,七妹妹作陪呢。”

寧靜蕓面露失落,聞言,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沒有否認,身形略微僵硬的楞在原地,深想覺得自己舉措不妥,沈吟半晌,低眉附和道,“小太醫有公務在身也好,娘與我和六妹妹一塊吧。”

起初,黃氏不肯一起是怕掃了她們的興致,外人不在,黃氏不用顧忌誰,說完這句,寧靜蕓好似為自己折身回來找著了借口,行至黃氏桌邊,伸手扶黃氏起身。

寧靜蕓反應得快,沒丟臉,寧靜芳則不同,她低聲下氣本就是為了討好小太醫,一雪前恥,小太醫不去,她立即變了臉色,濃妝艷抹的嘴角輕輕顫動,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六姐姐,方才是不是以為我上趕著巴結討好你,心裏竊喜著?”寧靜芳回想寧櫻看她的眼神,興味的眼神裏明顯帶著嘲笑,心念一轉,她學著寧櫻,微挑著眉道,“怎麽辦,小太醫好像不去了,六姐姐心裏是不是很難受?”

寧櫻莞爾,臉上笑靨如花,面似晚霞,“我心裏不難受,只是,有的人心裏怕是不好受吧,好好的,希望落空,還得一整天與不喜歡的人湊一堆,看人臉色,想到這個,我心裏高興著呢。”

寧靜芳頓時臉色鐵青,“你說誰不好受?”

寧櫻笑得更甚,“誰應我說誰。”

“寧小六,你別欺人太甚。”寧靜芳被寧櫻當眾拆穿心思,面色緋紅,但看寧櫻眼裏滿是促狹,愈發覺得她在嘲笑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配不上小太醫,氣血上湧,她提著裙擺,怒氣沖沖奔向寧櫻,聲音嘶啞,“寧小六,你欺人太甚。”

寧靜芳自幼被柳氏捧手心裏寵著,寧櫻回來前,她都是寧府最受寵的七小姐,寧櫻回來後,她諸事不順,心裏壓著火沒出撒呢,昨日在薛府丟了臉,她恨不得死了才好,偏偏面上不得不忍著,就因為寧櫻和小太醫關系好,寧府上上下下都得退讓,從小到大,她何時在人前諂媚過?寧櫻看她的笑話不說,如今又諷刺挖苦她。

怒火中燒,寧靜芳狠狠朝寧櫻撲去,濃妝艷抹的面容露出猙獰之色。

寧櫻牽著寧靜彤,眼疾腳快躲開了寧靜芳的身子,卻被她伸手抱個滿懷,身子直直摔在地上,寧靜芳就跟瘋了似的扯著她頭發,用力亂抓一通。

要知道,寧櫻最在意的便是她一頭濃黑的秀發,頭皮發疼,疼得她眼裏漾起了淚花,“寧靜芳,大過年的,你發什麽瘋?”

“我打你,叫你欺負我。”寧靜芳魔怔似的,手拽著寧櫻一撮發髻不肯松,鬢角的花鈿掉落在地,碎裂開來,寧櫻側臉著地,被花鈿刺了下,臉上一陣刺痛,她咬咬牙,回頭,手抱著寧櫻身子,腳往上一擡搭在寧靜芳身上,身子往上一踢騎在寧靜芳身上,兩耳光扇了下去。

速度發生得快,亭子裏的人皆沒回過神。

寧櫻身側的金桂先回神,彎下腰,拉過寧靜芳的手,大力的將寧櫻發髻解救出來,她手裏使了蠻勁疼得寧靜芳大叫聲,拳打腳踢,一時之間,三人滾做一團。

柳氏也反應過來,驚呼道,“來人,快將六小姐七小姐拉開。”

寧國忠豎眉,一手重重的拍向楠木嵌螺鈿雲腿細牙桌,聲音如轟雷貫耳,肅穆威嚴,“好,真是好,姐妹互不相讓,你死我活,害怕寧府的臉沒丟完是不是?”

桌上茶杯晃動,啪的聲掉落在地,摔成碎片,亭子裏,頓時寂靜無聲,丫鬟婆子們個個噤若寒蟬,寧靜芳身子一縮,害怕起來,寧國忠不茍言笑,甚少過問後宅之事,發起火,闔府上下沒有不怕的,她此時才清楚自己犯了怎樣的錯,停止動作,驚慌不已要推開寧櫻要爬起來。

寧櫻哪肯?對寧國忠的話充耳不聞,手滑至寧靜芳頭頂,狠狠拽了一把寧靜芳的頭發,她發髻松垮,衣衫不整的坐在寧靜芳身上,下手狠毒,疼得寧靜芳啊啊叫出了聲。

寧國忠面色一沈,抓起桌上的盤子扔了出去,“還要動手是不是?”

寧櫻不解氣,又扇了寧靜芳一耳光才停下,身子一轉,伸出手要金桂扶她起來,金桂手裏握著她被寧靜芳拽落的一撮頭發,寧櫻拿在手裏,目光淬毒的瞪了寧靜芳一眼,又伸腿踢了寧靜芳一腳才看向亭子,望著自己少了的一撮頭發,眼眶發熱,極力忍著不掉淚,還得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不慌不忙邊整理自己衣衫邊道,“祖父說得對,像七妹妹這種品行,是該好好教養了,規矩差丟人現眼是小事,可要像今日打我這樣打了外邊的貴人,那可是要對簿公堂的。”

柳氏氣得嘴都歪了,“小六慣會倒打一耙,真當我們是眼瞎的不?靜芳沒怎樣你呢,倒是你,毫不猶豫扇了三個耳光,孔融四歲知道讓梨,你不謙讓姐妹就算了,竟朝比自己小的妹妹動手……”柳氏擦了擦眼角,快速上前扶著還處在震驚中的寧靜芳起身,見她面頰通紅,漸漸有腫的趨勢,沈穩如她也變了臉色,質問黃氏道,“三弟妹瞧瞧靜芳的臉,之後如何出門見人?”

知曉有人撐腰,寧靜芳哇的聲大哭出來,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淚如泉湧,哭聲震天,寧國忠擰眉,莊嚴的面上滑過不耐。

金桂替寧櫻整理妝容,撩開寧櫻鬢角的頭發,才見著,寧櫻臉上劃傷了道口子,血順著傷口流下,在白皙的臉頰上格外顯眼,“小姐,您臉受傷了。”

說著,拉過寧櫻,讓柳氏自己瞧,柳氏撇嘴,不出聲了。女為悅己者容,如果寧櫻毀了容,往後的親事就難了,也算為寧靜芳報了仇,擔心寧靜芳臉受了傷,拉著她細細檢查起來,偏袒之意甚重。

黃氏沈默不言,垂目,緩緩走了過去,寧櫻這會兒也覺得傷口有些疼了,手碰了碰,疼得她皺起了眉頭,嘴上故作輕松的安慰黃氏道,“娘,我沒事。”

黃氏見她眼裏含著淚花,極力忍著不落淚,鼻尖都紅了,扭頭反駁柳氏道,“事情如何起的,大嫂也見著了,靜芳六歲啟蒙,有夫子教她琴棋書畫,禮義廉恥,《女戒》《孝經》倒背如流,結果長幼不分動手打人,完了將事情推到姐姐頭上,大嫂你出身書香世家,你與我說說,靜芳做得對還是不對。”

“一府姐妹就該互相幫襯,三弟妹也瞧見小六目中無人的樣子了,真當有薛府做靠山,在府裏耀武揚威刁蠻任性,靜芳年紀小,被小六冷嘲熱諷難免沈不住氣,她做姐姐的本該胸襟寬廣多包容,靜芳做錯了,稟明母親與我,我自會訓斥靜芳。”

“大伯母。”寧櫻低低喊了聲,聲音低若蚊吟道,“你的意思是七妹妹要打我,我就該任由她打,完事了再稟明您,請您為我主持公道?”

柳氏眉頭緊皺,心虛的點了點頭,正欲繼續為寧靜芳說兩句話,但看寧櫻一腳踢了過來,正中寧靜芳屁股,力道大,她抱著寧靜芳,差點跟著寧靜芳摔了一跤,擡眸,怒氣沖沖瞪著寧櫻,語聲冰冷,“你做什麽?”

“我先打她一頓,再讓我娘訓斥我兩句好了,大伯母話裏不就是這個意思嗎?”寧櫻頭皮還疼著,一早的好心情全沒了,想著自己沒了的頭發,氣得紅了眼,掙開金桂,意欲再補兩腳,否則,難解她心頭之恨。

“小六,你做什麽,真以為拿你沒法子是不是?”寧國忠積威甚重,這會兒已到盛怒的邊緣,“金順,將兩人帶去祠堂,請家法,小小年紀不學好,倒是學會窩裏橫了,對自家姐妹拳腳相加,這種不仁不義不孝的子孫要來何用?”

一時之間,院裏鴉雀無聲,寧靜芳嚇得止住了哭聲,在柳氏懷裏瑟瑟發抖,從來聽說府裏的少爺挨家法的,小姐還是頭回,傳出去,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寧櫻順了順發,撿起地上碎裂的花鈿交給金桂,旁若無人道,“收著,問問哪兒可以修覆。”她聲音不高不低,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換做平日,寧國忠皺眉的話,大家大氣都不敢出,實在沒看出來,這六小姐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會兒了還在意弄碎的花鈿,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不知為何,秦氏笑出了聲,看寧伯信倪她一眼,不讚同她這會兒出聲,大房與三房的事兒,他們插手不合適,說不準還會左右不討好,何苦呢。

秦氏不覺得害怕,反而膽子大了起來,“父親,您別氣,大年三十,讓小六小七鬧鬧也好,喜慶,而且,小孩子打架本就是這樣,像成昭成德兄弟,親兄弟小時候那會也沒少鬧過,何況是小六小七,兩人年歲相同,做事沖動了些在所難免,只是,小六是什麽性子府裏的人都清楚,小七平日斯斯文文的,沒想著下手這般重,您瞧瞧,小六白皙的臉蛋傷了一道口子呢……”

聽著前邊,都以為秦氏勸寧國忠別生氣,話到後邊漸漸變了味兒,秦氏語氣明顯偏向寧櫻,柳氏斂目,眼裏閃過幽光,沒吭聲。

“站著還不動,我說的話是不是不聽了?”

金順不敢,招手叫來幾個婆子,上前欲拖兩人,這時候,走廊外傳來一道林籟泉韻的男聲,“寧府真是熱鬧,難怪在門口等許久不見有人出來,竟是都來這湊熱鬧了。”

寧國忠眉梢不耐,淩厲的看向來人,只見譚慎衍一身絳紫色祥雲暗紋金絲直綴,奢華貴氣,俊顏冷峻,清冷的眼眸如出鞘的利箭般鋒利,偏偏,此刻斂了內裏煞氣,似笑非笑的站在走廊上,臉上露出促狹。

寧國忠一震,譚慎衍的身份他當然不陌生,平定邊關軍工顯赫,任刑部侍郎刑部更是如虎添翼,已有超越大理寺的趨向,大理寺少卿看重譚慎衍一身正氣,提過兩次要提攜譚慎衍的事兒,皆被皇上找借口回絕了,黃氏的意思,怕是想讓譚慎衍任刑部尚書,管理刑部事宜,畢竟,那樣的話,刑部上下算是徹底落在譚慎衍手裏了。

心思轉念間,寧國忠收了臉上的怒氣,“譚侍郎怎麽來了?”譚慎衍不愛與朝廷官員打交道,除非,刑部辦事的時候,念及此,寧國忠心口一顫,在朝為官,私底下多少有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如果譚慎衍是沖著那些見不得臺面的事兒而來,寧府可就完了……

“墨之有事入宮,唯恐六小姐記恨,叫我為他走一趟,說在酒樓定了雅間,我們先去,看這樣子,貴府有事?”問完這句,譚慎衍才不動聲色將目光轉至寧櫻身上,見她發髻松松垮垮掉著,衣衫皺巴巴的,略施粉黛的臉頰漾著勝利的笑,心底好笑,她該是這樣子的,再狼狽,也不會在人前服輸,哪怕眼裏氤氳著水霧,泫然欲泣,也永遠昂著頭顱,趾高氣揚,勾了勾唇,笑意未顯,然而待看清她側臉上的傷口,他在刑部任職,對傷格外敏銳,眸色一沈,臉冷了下來。

寧國忠聽說過譚慎衍許多事兒,他性子難捉摸,見他笑裏帶著陰沈的氣息,不由得心思一凜,細細想了想眼前的局勢,昨日,寧靜芳便是在譚慎衍跟前丟了臉,心思被他戳穿,訓斥得體無完膚,寧國忠不由得想到譚慎衍和薛墨的關系,兩人親如兄弟,薛墨中意寧櫻,譚慎衍護短,寧靜芳沒個規矩惹惱寧櫻,薛墨不好出面,譚慎衍替薛墨出頭。

這般想,昨日的事兒就說得過去了,他心裏有了打算,笑道,“姐妹兩鬧著玩,不是什麽大事兒,沒想到勞煩譚侍郎親自走一趟。”寧國忠扯了扯嘴角,努力揚起一抹笑來,“小六回屋收拾收拾,譚侍郎親自來了,你便與他一道吧,傍晚,我讓你大哥去接你。”

譚慎衍往前走了兩步,語帶嘲諷,“鬧著玩能傷了臉,寧府的小姐們真是貪玩,女為悅己者容,往後小心著。”

寧國忠訕訕,論起來,他一大把年紀,官職不如譚慎衍有實權,刑部尚書年事已高,刑部諸多事都交給譚慎衍把關,刑部尚書如同虛設,做主的都是譚慎衍。

他雖任光祿寺卿,可下邊的人陽奉陰違,凡事不敢太過,怕得罪貴人,哪像譚慎衍,皇親貴族平頭百姓一視同仁,偏偏,禦史臺沒人敢說什麽。

“譚侍郎說的是,往後會讓她們註意的。”寧國忠抄著手,微微動了動,寧伯庸會意,上前與譚慎衍寒暄,不等他開口,譚慎衍轉身就走,“我在外面等著,六小姐別著急,時辰早著,記得讓丫鬟瞧瞧身上可還有什麽地方傷著了,身子最要緊。”

寧伯庸尷尬的笑了笑,回頭望著寧國忠,見他若有所思,他心情覆雜的看向寧櫻,不知她走了哪門子好運,入了小太醫的眼,如今又有譚慎衍出面為她說話,寧伯庸對這個侄女沒什麽印象,偶爾從柳氏嘴裏聽到寧櫻的名字,多是說她頑劣,蠻橫驕縱,寧伯庸看來,女子賢德淑良最重要,故而心底看不起寧櫻,曾與寧伯瑾說過,叫她好生教導寧櫻,以免往後惹出什麽麻煩。

結果,這樣子無賢無德的人入了薛小太醫的眼,且有譚侍郎出面為她說話。來日,她若嫁入薛府,就是六皇妃娘家的弟妹,時常能進宮,來往的人多是皇親貴族達官貴人,身份地位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想到這些,寧伯庸這才細細打量起寧櫻臉,清麗的臉蛋已有美人之姿,眉如新月,唇紅齒白,杏眼微漾,似是天生麗質,容貌一等一的好,難怪,被薛小太醫看重了。

再看自己女兒,寧伯庸嘆氣,訓斥道,“你回屋好生歇著,之後去祠堂閉門思過一個月,抄寫《女戒》,每天三個時辰,我會讓管家守著,哪天時辰不夠,抄寫夠了再出來。”

寧靜芳擡起頭,臉頰腫得老高,嘴角似是有血絲,可見,寧櫻下手多狠。

寧靜芳目光怨毒的瞪著寧靜芳,“那她呢?”

寧伯庸皺眉,“什麽她?你六姐姐還有其他事,給我去祠堂,金順,將人帶下去。”譚慎衍親自出面,寧伯庸哪敢拘著寧櫻,惹得譚慎衍不快,改日寧府一些腌臜事少不得會被刑部翻出來,他在朝為官多年也不敢得罪這個玉面羅剎,寧靜芳多大點?

刑部作風乃六部之首,即使是考核官員的吏部都不敢給刑部使絆子,譚慎衍為人,可想而知。

“憑什麽……”寧靜芳不服氣,明明寧櫻打了她,為何到頭來受罰的只有她一個人,話未說完便被柳氏堵了嘴,柳氏心裏回過神來,清楚寧靜芳要是再鬧下去,討不了好,替她應下道,“她知道錯了,這便去祠堂,大爺今日可要出門?”

譚慎衍在,寧伯庸自然是要出去的,明年科考,官員調職變動大,刑部還有番大動靜,寧國忠想入內閣,他也想走動關系,往上升一升。

柳氏想想就明白了,每年科考,刑部吏部的事情多著,有的官員身居要職,刑部壓著等機會,科考便是他們的機會,要知道處置一個官員容易,之後再要找官員填補空缺難,科考結束,朝廷會提拔一大批進士入翰林,往年在翰林院當值的進士們補上朝廷官職的空缺,因而明年,是朝廷職位變動大的一年。

“你先去,妾身先帶靜芳下去收拾,將她送去祠堂……”

“收拾什麽?收拾一新又好與人打架是不是?”寧國忠拉著臉,揚手吩咐婆子將寧靜芳帶下去,“七小姐不懂事,罰半年月例,她身邊的丫鬟婆子不及時勸阻,一並罰半年月例,往後若要再犯,送去家廟。”

各府都有自己的家廟,寧府的家廟離得遠,如果寧靜芳真被送去那種地方,一輩子都回不來了,那可是比蜀州還苦寒的地兒,寧靜芳沒有聽說過,柳氏是知曉的,她身子一怔,差點落下淚來。

婆子不客氣的左右拉著寧靜芳走了,柳氏手空蕩蕩的,她管家十餘年,小心翼翼,不敢行錯一步,結果,連自己女兒都護不住,擡眸,妝容精致的臉上有些許狼狽,“小六,你七妹妹不是故意的,你幫她……”

“你說什麽?”寧伯庸眉頭一皺,甩了甩袖,今日的事兒乃寧靜芳挑起的,有此下場皆是她咎由自取,慈母敗兒,寧靜芳就是這樣子被柳氏寵壞的,寧伯庸一臉歉意的看向寧櫻,“你大伯母的話別聽,今日的事兒是你七妹妹的不對,你臉上的傷口如何了,用不用請大夫瞧瞧?”

過年忌諱多,請大夫就是其中一項,但是寧伯庸沒有頭昏,臉蛋不比其他地方,若留下傷痕,說出去不太好聽是回事,影響親事是一定的。

“不用了,我先回去了,譚侍郎還等著。”寧櫻的態度冷淡,寧伯庸臉上沒有絲毫不悅,點了點頭,讓寧伯瑾跟著寧櫻回去。

這時候,被婆子拖著走了幾步的寧靜芳放聲大哭,嘴裏破口大罵,用詞粗鄙,柳氏臉色微變,正欲上前勸兩句,只聽寧國忠道,“後天送去莊子養養,再不行直接送往家廟。”

送去家廟的多是犯了見不得人的事兒的小姐,又或者被夫家休回家的,寧靜芳年紀輕輕,被送去家廟,不說外界如何揣測,對寧府的名聲也不好,寧國忠不會不清楚利弊,他第二次說起,想來是真的氣著了。

寧靜芳也聽著了,頓時止住了哭聲,婆子們不敢懈怠,快速拉著她朝祠堂走。

秦氏手裏的瓜子剝完了,站起身,拍拍手,朝一側的成昭道,“前些日子你外祖父不是送了你一瓶藥膏嗎,你七妹妹受了傷,快拿出來給她塗抹,小可憐的,別留下什麽疤才好,否則,如花似玉的姑娘……”像是說到動情處,她掖了掖自己眼角,眼裏水花閃閃,“小六啊,二伯母瞧瞧,你七妹妹可真是狠心,都是親姐妹,她怎麽就下得去手。”

成昭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秦氏的心思,是想借機拉攏寧櫻,若有譚侍郎在皇上跟前美言兩句,即使入了翰林,往後出來也能大有作為。

黃氏扶著寧櫻回府,寧靜蕓目光閃了閃,跟著去了桃園,她以為薛墨不會來了,正後悔自己不該表現得太過,誰知,峰回路轉,走了小太醫,來了譚侍郎,兩者都是身份尊貴之人,寧靜蕓不是好高騖遠之人,比起譚慎衍,她更看好薛墨,倒不是譚慎衍家世不夠,比起薛墨,譚慎衍更有前途,但不知為何,寧靜蕓總覺得譚慎衍看寧府眾人的目光不善,可能是她多心了,不管如何,能見著薛墨就成。

金桂替她清洗傷口時,聞媽媽站在一邊,嘴裏不住的罵七小姐歹毒,兩邊的傷口淺,中間的深,天冷,血凝固了,黃氏陪在一側,問寧櫻疼不疼。

“哪能不疼啊,不過看她栽了這麽大的跟頭,我只暫時忍著了,待她出來再好好算賬。”她臉頰疼,最疼的還是頭皮,手摸向被寧靜芳拽落頭發的地兒,讓黃氏看,“娘看看是不是禿了?會不會很醜?”

黃氏瞅了眼,頭皮有些紅,目光又沈了兩分,笑著寬慰寧櫻道,“沒多大的事兒,過幾天就好了,你受了傷,不如在家歇著,我讓人和譚侍郎說聲。”

“不用,大年三十,我可不想在屋裏待著,娘讓我去好了。”她不想再和譚慎衍有交集,但是不得不承認,若不是有譚慎衍出現,寧國忠不會饒了她,她心裏不怕,大不了魚死網破,寧靜芳敢動她的頭,她不會善罷甘休。

黃氏揉了揉她的腦袋,“成,讓秋水也跟著你去,多帶兩個丫鬟。”

寧櫻點頭,想起寧伯瑾答應她的事情來,“父親呢?”

黃氏看向屋外,“你大伯和他有話說,待會,他們也是要出門的,讓你姐姐陪著你,我就不去了。”黃氏臉上並未表現出憤慨,只是擔心寧櫻臉上的傷口往後留疤,外邊,寧成昭將手裏的瓷瓶遞給寧伯瑾,恭順道,“三叔快給六妹妹送過去吧,這藥膏是我外祖父問太醫院要的,治療傷口效果好。”

寧伯瑾感激,看向寧伯庸,心裏有兩分忌憚,“大哥別說了,我清楚你的難處,小孩子打架,靜芳也收到懲罰了,就算了吧。”寧伯瑾只是納悶,為何黃氏沒有動靜,他記得清楚,誰要是動了寧靜蕓和寧櫻,黃氏鬧得比誰都厲害,大有要玉石俱焚架勢,這次卻安靜的很。

寧伯瑾進屋,面色悻悻的看著寧櫻,“你大哥送來的藥,試試吧。”

聞媽媽看不上,二房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誰知藥膏有沒有毒,別本不會留疤的用了反而留了疤,金桂重新替寧櫻盤發,騰不出手來,吳媽媽和秋水想法與聞媽媽相同,站著也不動,因而,一時之間,沒人搭理寧伯瑾,寧伯瑾尷尬的笑了笑,兀自道,“是你大哥的心意……”

這時候,門口傳來老管家的聲音,“稟三爺,譚侍郎送了藥膏來,說是送給六小姐的。”

寧伯瑾抽回手,快速的折身出去,試圖打破屋裏的沈默,朗聲道,“譚侍郎既然送了藥膏,就用譚侍郎送來的吧,他與小太醫走得近,藥膏該是小太醫送她的。”他本是想說藥膏藥效好,進屋的秦氏卻聽出了另一番意味,認為寧伯瑾不信任成昭送來的藥,只信小太醫,心下不喜,斜眼掃了眼老管家,斟酌一番,臉上又笑開了花,“三弟說得對,小太醫妙手回春,小六的臉不會留疤的。”

約莫半個時辰才收拾好,黃氏不欲出門,秦氏拉著她,死活要她出門轉,黃氏拗不過,加之,秦氏一直在她耳邊嘰嘰喳喳,聚蚊成雷,她心下煩躁,最後,隨秦氏一道出了門,秦氏心思活絡,挽著黃氏,打聽在莊子上的事情來,言語間流露出關切之情,黃氏臉上神色淡淡的。

譚慎衍騎馬,身後跟著輛半新不舊的馬車,看上去極為樸實,湖綠色的車簾掀起才知裏邊門道,內裏寬敞,青綠古銅鼎紫檀木香案上擺著一瓷瓶,瓷瓶裏插滿了臘梅,香味清幽,不自主的叫人心情愉悅。

寧櫻牽著寧靜彤坐一塊,寧靜蕓和寧靜蘭坐在旁邊,寧靜蘭臉皮厚,巴著寧靜蕓,攆都攆不走,寧櫻和寧靜芳打了一架,沒心思管她,任由她上了馬車。

馬車平穩,身下的墊子柔軟,約莫是夜裏沒睡好又或是和寧靜芳打架耗了些體力,寧櫻靠著車壁,緩緩閉上了眼,倒是寧靜彤,卷著簾子,四處張望,她是庶女,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算下來,竟都是和寧櫻一起的,探出半邊身子,新奇的望著外邊的街道,街道張燈結彩,掛滿了燈籠,伸出來的布條招牌煥然一新,迎風飄揚,煞是好看,留意到譚慎衍的目光,寧靜彤友善的笑了笑,她坐的馬車是此人的,她知道。

譚慎衍看寧櫻試著了,頭沿著車壁緩緩向下滑,恨不能伸手接著她,攬她入懷,然而,這輩子,兩人身份懸殊,她心裏什麽想法他大致清楚,約莫是不想和他有糾葛了,不止臉上,眼神也看得出來,對著他時,她拘謹了很多,不如在薛墨跟前自在。

“暗格裏有靠枕,拿出來給你六姐姐護著,別落枕了。”譚慎衍的話輕柔,如山間清泉,激得人身子一軟,光是聽著聲兒,就生出種沖動來,寧靜蘭挪了挪身子,剛坐在,寧櫻身子一歪,倒在了她身上,寧靜蘭面露嫌棄,不過轉瞬即逝,再擡頭,臉上掛著得體的笑,“譚侍郎不礙事的,六姐姐這般睡我腿上就好了。”

“硬邦邦的,比得過靠枕?”譚慎衍沈了沈眼,語氣陡然轉涼,寧靜蕓依著譚慎衍的話打開暗格,拿出裏邊的櫻花色靠枕,小聲道,“九妹妹,彤妹妹坐過來,讓六妹妹在車上睡一會,九妹妹你動作輕些,別刮著六妹妹傷口了。”

寧靜蘭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了兩分,她嘴角一僵,輕輕扶著寧櫻頭,接過寧靜蕓手裏的靠枕枕著她身子,不往將她的腳擡到軟墊上,做完這一切再看車簾外,不見絳紫色的身影,她低下頭,攪弄著手裏的帕子。

出城的人多,官兵不盤查,且今晚沒有宵禁,她們的馬車經過時,外邊傳來士兵的問候聲,寧靜彤不知曉譚慎衍身份,小聲向寧靜蕓打聽,寧靜蕓將花瓶的花抽抽剪剪,變換著花樣,緩緩道,“他是小太醫的朋友,刑部侍郎,彤妹妹聽過嗎?”

寧靜彤搖頭,不過她歪著頭,思索著道,“他鐵定也是個好人,薛哥哥是個好人呢。”寧靜彤心裏藏不住事兒,將臘梅園的事兒說了,薛墨體貼,寧靜彤沒有哥哥,三房的哥哥不是她的,對她不好,因而,她對薛墨格外有印象。

倒是寧靜蕓,多出了心思,想起便是在臘梅園,程雲潤冒犯了月姨娘寧伯瑾才鐵了心思退親的,她向寧靜彤打聽道,“那日還發生了何事,六妹妹和小太醫可有說起其他?”她更想直接問寧櫻和薛墨有沒有談到清寧侯府,起初,她懷疑是黃氏從中作祟,可黃氏再有通天的本領不可能算計到清寧侯府去,寧伯瑾說了,那日去臘梅園是臨時起意,早上才說的,黃氏就是不想她好過也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將程雲潤叫去臘梅園。

如果,有薛墨在中間幫忙的話,一切就有可能了,寧靜蕓提著心,時至今日,她清楚自己和程雲潤不可能了,然而,她心裏不甘心,黃氏不回京的話,她的親事還好好的,至於程雲潤身邊的通房外室,待她嫁到侯府,會慢慢收拾,老夫人教過她不少本事,她清楚該怎麽做。

誰知道,一切都沒了。

見寧靜彤沈思不語,她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小太醫和六妹妹可說起過其他人?”

寧靜彤不知寧靜蕓為何突然激動起來,看了眼寧櫻,緩緩點了點頭,“說過很多人,不過都是靜彤不認識的,有些人六姐姐也不認識,是薛哥哥在外邊認識的,因著好玩才說的。”

寧靜蕓面色一松,不知是遺憾還是松了口氣,怔怔道,“是嗎?”

寧靜彤以為寧靜蕓懷疑她說假話,一臉認真,“是的。”

“小太醫常常出門游歷,見多識廣,他認識的人多不足為奇,是六妹妹孤陋寡聞罷了,對了,為何你叫她薛哥哥?”寧靜蕓垂目,望著睡顏秀麗的寧櫻,凝眉道。

說起這個,寧靜彤歡喜起來,便將臘梅園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包括薛墨讓丫鬟抱她,陪她摘臘梅,“五姐姐,小太醫是好人,府裏的哥哥們對我都沒他對我好,他說,我可以叫她薛哥哥,往後,他會繼續對我好的。”

寧靜蕓目光深沈,那日,她們參加晉府的賞梅宴,不成想,寧櫻和薛墨還有如此緣分,若是,她也去的話,會不會,她與薛墨的關系也是好的,想多了,臉頰發燙,小聲道,“小太醫敦厚善良,往後遇著了,別給他添麻煩,他讓你叫他薛哥哥,你便叫吧。”

“恩,薛哥哥待靜彤很好的。”車外,離得不遠的馬匹上的男子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嘴裏輕哼聲,揮下手裏的鞭子,身下的馬擡起了前蹄,疼得長鳴一聲。

福昌尾隨其後,暗道,主子您有氣別拿馬出氣啊,小太醫去宮裏,頂多晌午就出來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馬兒何其無辜啊。心裏想著,不由得又為薛墨擔憂起來,之前身上的傷還沒好,今天怕又要添新的。

不過,福昌覺得薛墨沒錯,譚慎衍性子古板,凡事悶在心裏,哪個姑娘知道他心裏想什麽啊?薛墨就不同了,一表人才,知道討女孩子歡心,且連身邊的人一並討好了,兩相比較,福昌又為自己主子擔心起來,但凡是個女的,都會選體貼善解人意的,薛墨乃不二的人選,至於譚慎衍,福昌搖頭。

糾結半晌,他決定找機會好好與譚慎衍聊聊,別一昧的暗中做好事不留名,好比在南山寺,明明救了自己心儀之人,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多登對的璧人,到譚慎衍嘴裏竟成了天黑,沒看清人,若不是薛墨提出來,寧櫻怕都不知譚慎衍救過他的命,天大的恩情聽著這冷冰冰的話也沒報恩的心情了。

福昌唉聲嘆氣,扭頭回望了眼掀起的窗簾,又是一聲嘆息……

出了城,起初寧靜蕓沒反應過來,察覺到不對勁,依著時辰,該到了才是,誰知,馬車不見停,她探出頭瞅了眼,心下疑惑,鬧市竟然過了,寧靜蘭也註意到了,跟著探出身子,問寧靜蕓,“怎越走越遠了,還要去其他地方不成?”

寧府的馬車與她們一道,不過,在鬧市的的岔口拐了進去,看譚慎衍騎著馬繼續往前邊走,寧伯庸和寧伯瑾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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